空空道人就答應了菩提子。
可惜……菩提子沒一兩個月,東窗事發了……他和那個女人的姦情,被山下的村民發現,那山下的村民,把那女人,直接給淹死了。
至於菩提子,村民也跟生氣,要一起揍他。
最後還是掌門出面,和山下村子裏的村長溝通,賠錢,賠物,並且下了把菩提子逐出武當的承諾,才平息了山下村民的怒火。
不過,菩提子,那是必須得被趕出師門了。
在被趕出師門後,菩提子一直跪在山腳下,也就是餵養玄龜的地方,乞求掌門開恩,讓他再上武當學藝。
掌門出來見過菩提子一面,說菩提子心性輕浮,越是聰明,學了本事,對武當山危害越大,不如就此離開,趁着年輕,還能學點養家餬口的手藝。
菩提子其實這次真是大徹大悟,他見識了情人的死,也知道這時間緣起緣滅原來就是一瞬間的道理,他也明白了武當道士們存在的意義……無非是修長生,當一天地間的看客。
他一直跪了十五天。
十五天都沒沒人過來,眼看菩提子鬱鬱而終,人也快不行了。
他喊來了空空道人,說:師兄!師弟愚蠢,竟然做下了這種惡事……現在我是不行了,生命也快要燃燒殆盡了……師兄,你就可憐可憐我,把我埋在玄龜出沒的地方。
空空道人當然同意了。
接着,菩提子還說:到時候你幫我弄一口石棺,棺材的棺蓋是一個世界,棺身又是一個世界,那小桃紅我是找不到她的屍體了……索性,你幫我在棺材蓋的下面,刻三個字——美人墓,算是我對小桃紅的一些抱歉了。
菩提子說完,拿出了一條絲巾,說道:這是小桃紅送我的,我還教她念了一首詩——四張機,鴛鴦織就欲雙飛,碧波綠草,曉寒深處,相對浴紅衣!
一切如空。
菩提子把絲巾高高的拋了起來,那風,吹走了絲巾,也吹走了菩提子最後的長情和悔恨,還有他的生命。
菩提子就這麼死了……美人墓,也就是這麼來的。
空空道人搖了搖頭,說:我沒想到啊……我是真沒想到啊……真的想不到……那菩提子,竟然沒死,這麼多年,他騙我騙得好慘!
我說也是……誰能知道菩提子沒死呢?
我和空空道人正在感嘆呢,忽然,我們廂房的門口,傳來了一句十分沉悶的聲音:哈哈……菩提子是沒死……可惜,又死了!
菩提子沒死,可是又死了?
我和空空道人齊刷刷的回頭,衝向了門口,想去看看,到底是誰在門口嚷嚷。
我們才跑了一半的路程,忽然,我們的身後,再次傳出了一陣聲音:該死的還是要死……我讓你們瞧瞧菩提子的模樣吧!哈哈哈! 我和空空道人,才往門外面走,走了沒有幾步,忽然,身後傳來了一陣非常尖銳的聲音。
我們倆回頭一看,發現那廂房的窗戶上,吊着一個人。
這人,是一個農夫的模樣,蒼白的頭髮,臉上有幾道血斑。
空空道人連忙撲了上去,同時,整個人,跳到了窗臺上,想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搞鬼。
我也跟着小跑了出去,順着窗外外面看。
除了高聳數百丈的山崖,一個人影子都沒有。
我再往上面看,也是一個人都沒有。
空空道人站在窗戶上說:奇了,怪了……這人,來無影,去無蹤。
接着,空空道人把窗臺上的屍體,給解了下來,放進了房間。
他看着屍體,臉上的表情,十分痛苦。
他抱着屍體,說道:李施主,這位……就是我的師弟——菩提子。
“他以前沒死?”我問空空道人。
按照空空道人跟我講的,如果菩提子是在年輕時候就兵解了,那現在肯定只剩下了一堆枯骨了。
但菩提子模樣蒼老,屍體死去的時間也不久,仔細看,還能看到脖子上的一圈勒痕並沒有散去。
這菩提子在前幾天,絕對是個活人。
空空道人搖了搖頭,抱起了菩提子的屍體,出了門去,說:我以爲我師弟,已經去世百年,想不到,竟然一直活着……可惜……這次,還是死了……哎!
他出了門去。
我一個人卻在房間裏面思考。
這武當山,自從我來了,遇到了兩件大怪事。
第一件是紙人。
第二件是玄龜和靈蛇被斬殺在了玄天玉虛宮。
紙人的事件,暫時我都沒搞清楚,我本來打算從玄龜靈蛇入手呢,想不到事情越來越怪啊。
百年沒死的菩提子,這次是真正的死了。
“這到底是爲啥?”我想這些事的時候,兄弟們進來了。
大金牙給我丟了一根菸,說這邊出事了?
“出事了。”
我對大金牙說:空空道人的師弟,菩提子,死了。
“真死了?”大金牙問我。
我看向風影,說:老風——你是玄門大家,你說說看,這紙人和玄龜、靈蛇被殺,有沒有什麼規律啊?
我感覺這武當山裏,隱藏在暗處的殺手,不可能是胡亂搞事吧……這凡是得講一個動機,他的動機是什麼?
就是讓武當山在天下羣豪的面前,丟臉?
我感覺不太可能吧。
風影搖搖頭,說:這紙人和玄龜靈蛇被殺,感覺是完全沒關係的兩件事,要說共同點吧……可能就是這兩件事對武當山名譽的打擊,比較大吧?
接着,他坐在了凳子上,翹起了二郎腿,說:這事,一籌莫展啊。
風影嘆氣完了,又說:下一步怎麼查?這線索都斷了——以爲是菩提子吧……結果不是,那到底是啥呢?
我抱拳沉思。
大金牙一旁說:要我看,這事確實古怪,紙人查着查着,查到了咱們兄弟的頭上,搞得密十三現在單槍匹馬去找紙人去了。
這玄龜靈蛇,查着查着,查到了菩提子的頭上,結果菩提子被殺了。
“哎!”
我的腦子裏面,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,我對兄弟們說道:先不管紙人和玄龜靈蛇的事,我感覺,那幕後的人,還要製造怪事……如果這有一個規律的話,那不可能沒有下一步。
“如果真的沒有下一步了呢?”祁濤說。
如果沒有下一步,那就隨了空空道人的心願,最後再也什麼都別發生了,讓輪迴論道大會,順利搞定唄。
祁濤說:得了,現在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啊!
”看,看,看!有啥不能看的,跟咱又沒關係,一筆錢都撈不着。”大金牙這關鍵時刻,財迷的氣質又上來了。
我點頭說:先就這樣吧……繼續密切關注,這次武當山,算是攤上大事嘍。
我正感嘆着呢,忽然,門口站着一小道士,他對我恭恭敬敬的說:掌門師叔請李施主去喝茶。
我看向小道士,問:掌門找我喝茶?
“是的!”小道士再次說道:掌門師兄打算找你談談紙人的事情。
“哦?”
我立馬站起了身,出了門去:小師父帶路。
我跟着小道士,一起往外面走,到了茶亭後,那小道士跟我鞠了一躬,離開了。
寂心站起身,跟我行了一個道禮後,示意我坐下。
“李施主,這幾天,要多多麻煩你了。”寂心笑着給我遞了一杯茶水過來。
我抓起了茶杯,喝了一口茶後,說:寂心道長……我請問一句話。
“請問。”寂心對我說。
我問道:武當山這些年,可有什麼仇家沒有?
我覺得這次紙人和玄龜靈蛇被殺,都是有人想讓武當在衆人的面前出洋相……既然是想讓武當山出洋相,那至少得有什麼說法吧?人家也不是神經病。
我感覺這裏尋仇的因素,很大。
寂心笑道:還真沒有……武當山淡泊明志,道家的性子,怎麼能和人結仇呢?
他坐了下來,對我說:如果武當山,真的要和人結仇的話……我們武當山爲什麼這些年的勢頭,越來越不如龍虎山呢?
龍虎山張家天師在道教文化上,已經有隱隱要超過武當山的趨勢了,從香客的角度來說,已經超過武當山了,這一切,大體上是因爲張家天師的人,有點爭強好勝。
這社會的資源,你不爭取,沒有人會白白送給你……哪怕武當山坐擁天下第一仙山,也快要幹不過龍虎山了,你不爭嘛!
我說這要是沒仇人,那還真分不清楚是誰了。
寂心說:當然啦……這些年裏,我們武當山,也不是出污泥而不染,有些事情,做得也的確是不太符合規矩……比如說紙人的事情。
我聽到了紙人,立馬問寂心:你剛纔說什麼?
寂心說:紙人……栩栩如生的紙人。
“武當山以前有過紙人的事情?”我問寂心。
寂心哈哈一笑,說:當然有,不然我爲什麼要喊李施主過來一敘呢?
我讓寂心給我講講。
寂心倒是不着急,又給我倒了一杯太和茶,緩緩說道:這紙人的事情,得有三十年了……那一年,十堰城的一個鎮子裏,有瘟疫,我師父出雲子,帶着弟子,去採購了不少的草藥,送到那鎮子裏去。
那鎮子是個小鎮子,也不像現在,車水馬龍的。
出雲子帶着草藥和弟子,進了鎮子。
那鎮子裏面,一片狼藉,死了很多人,當時縣城也隔離起來了,因爲那時候醫療不專業,瘟疫也治不好,很多國外的特效藥送進去,也沒什麼療效。
沒辦法,只有等死了。
有人專門管戒嚴的事——那邊的人,只能進去,不能出來。
出雲子和當時管戒嚴的一批人,寫下了“保證書”,如果出現了危急到生命的問題,那都由出雲子本人負責,跟其他人毫無關係。
出雲子和當地的官員很熟,本來就是武當山的高人,對方也得給幾分薄面唄。
簽好了保證書,出雲子一個人帶着所有的草藥,進了瘟疫區。
那瘟疫區好生的蒼涼啊——到處都是死人,也到處都有口舌生瘡的人。
出雲子就給那些人制作草藥。
但說實在的,出雲子醫術確實高明,配置的草藥也很獨道。
很可惜……那些草藥,也都不管用,畢竟不是治百病的神丹妙藥。
縣裏的人還在死……一家家的死。
那種瘟疫,十分可怕,人得了,首先氣衰,然後皮膚上,會長出一個個的水泡,那水泡很癢,一旦摳破,立馬開始腐爛……沒兩三天,人就徹底變成了一堆爛肉。
出雲子是靠着喝配置的草藥,預防這種瘟疫的傳染,但瘟疫已經傳染了的人,他真的無可救藥。
“場面太慘了!”
寂心仰頭說道:我師父心軟,不願意離去,又沒辦法治好那些人的病,他想了一個比較毒的辦法。
“什麼辦法?”我問寂心。
寂心說:殺……強制死亡,他在晚上出沒在鎮子裏面,從後面抱住一個人的脖子,直接一擰……殺掉。
“這……太過於殘忍了吧?”
“沒有選擇。”寂心說:你可知道,當時那麼多的人,哀鴻遍野,一堆堆爛肉都在你的面前,那時候死對他們來說,是一種歸宿,他們也願意死!
寂心說這場瘟疫實在沒辦法……特效藥,用了,不見好。
草藥送上去了,也沒用,你說咋整?
我想了想,雖然覺得殺人很殘忍,但也能接受了,那些村民,已經是必死,還不如就那麼一下子失去知覺死去,不然還得熬個好幾天,經歷各種痛苦再死。
寂心說那個鎮子,因爲瘟疫,在出雲子進去的時候,就只剩下一百七八十個會喘氣的人了,他師父出雲子,就殺了那一百七八十個村民——三天之內。
我聽了,心說這出雲子辦事效率不低啊,一天五十個人在他的手上喪命。
接着,我問寂心:那紙人,又是怎麼回事呢?跟你師父有什麼關係嗎? 寂心說:我師父出手殺了那麼多人,雖然那些人確實是油盡燈枯,實在是熬不過去了,師父爲了不讓那些人繼續痛苦,一下子,把他們全部殺掉了,但說到底,這也是一場罪孽。
哎!
寂心說他其實是不想說這件事的,這件事不管是對那鎮子裏面已經死去的人,還是對出雲子,都是一場劫難。
至於那些紙人。
是出雲子在那個鎮子裏面的人全部死光了之後,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紮起來的。
寂心告訴我,每一個紙人對應一個村民,出雲子對着紙人,做完道家的禮儀,爲他們祈福往生。
這就是紙人的事情。
寂心說:我師父做完了這些事情後,哭着回了武當山,在武當山生活了大半個月後,就兵解了……鬱郁而死。
我說這武當山還有這事呢?
“是啊!”
寂心說:前兩天,出了紙人的事情,又讓我們武當山想起了曾經的慘事?哎!
我說,會不會是那個鎮子裏還存活的人,來武當山報復了?
寂心說應該沒可能,那個鎮子,除了出雲子,連條狗都沒有活下來。
他說那個鎮子,現在已經變成了野地了,有些外來的人趕路,望一眼那個鎮子,除了各種破敗的建築,剩下的就是烏泱烏泱的紙人,看上去挺可怕的。
在二十三年前呢,那邊還有不少的人路過送花圈的,現在送花的都沒了。
發了瘟疫死去的地方,誰也不敢去啊!
聽說有個大老闆,還打算在那個地方蓋一棟別墅呢,才找人量了地,回家就瘋掉了。
“哎!已經是死地了,不出活人。”寂心搖搖頭,說。
我說差不多瞭解了。
寂心問我:李施主,你對紙人和玄龜靈蛇被殺,可有什麼見解嗎?
“沒……真的沒有。”我笑着對寂心說,這事,太過於樸素迷離了,我還真是沒有見解。
寂心哈哈大笑,說這事確實是難爲我了,雖然東北陰人天天處理鬼事,處理奇怪的事情,但是貿然遇上了武當山的這檔子事情,沒有任何看法,那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其實我沒有告訴寂心,我的心裏,已經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了,但我突然覺得,有些事情,還是不要說出來最好了。
當然,我的概念,也沒得到印證。
我和寂心,也沒有再討論這些怪事的原因,就是相對喝茶。
武當山的太和茶,是真的好喝,一股長氣,蕩氣迴腸,確實不太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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